第八章 - ヨルシカ-《盜作》Yorushika-《盜作》小說全文翻譯
第八章
我追憶著過去。
在那之後的日常開始有些變化。工作跟生活模式幾乎都沒有改變，但少年時不時就會到事務所造訪我。放學回家的路上、週末的白天、學校休息日的早晨；只要有其他時間他就會陪著背包跑來我這裡。他的書包裡塞滿各式各樣的雜物、讀書的相關物品也都放在裡面，看似是拒絕了跟母親的友人一同出遊而跑來這裡。
我在這裡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鋼琴。
少年對於房間裡放置的各種樂器以及我所創作的各種美術作品雖然都抱有極高的興趣，但這些事物對他的吸引力不若鋼琴。
如同鈴響的清澈聲音、他是這麼說的。
是有演奏家將鋼琴的高音形容為鐘聲，但鈴是個有趣的說法。
敏銳的感性會與創作的能量結合而壯大，當我這樣稱讚他的時候，他有些害羞地笑了。
除了工作上需要用到的時間以外，我都讓少年自由的彈奏鋼琴，有空的時候額外加以指導。
教導熱衷於來事務所彈鋼琴的少年基礎樂理成了近似日常的風景。當我忙著工作的時候，少年就坐在沙發上、邊完成學校的作業，邊等著天黑。
有次聊起了家裡的事情。我看到架上擺放著我跟妻子的合照、少年問起了她的事情。在聊了一些妻子的事情之後，少年旋即問起父親是怎麼樣的人。
「很糟糕的傢伙。」我如是說到。
父親完全就是傲慢的範本人物，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而他的兒子、也就是我，會變成這樣的人也完全合理。
少年邊說：「但是叔叔明明是個溫柔的人啊。」邊將手伸向桌上放著的餅乾。
咀嚼之際、餅乾的碎屑落到了白鍵之上。
掉下來了啦！我邊叨念邊吹氣想清理琴鍵上的餅乾碎屑、反而更加散得到處都是。
少年咯咯輕笑著。
「我持續闖空門的行為。
若在路上發現了看起來有錢的人就跟在他身後，而後偷竊。以偷竊維生，雖然在法律層面上而言是不可能被認同的生活方式，但怎麼想都只能說很合理。
某天那個帶我闖空門的男子說的話、至今依然銘記在心。
『人要活著必須要進食、必須要吃些什麼、必然會奪走別的生命；像是牛就被人類奪走了無數生命。動物跟植物都一樣、豬、鳥、各種生物都一樣。所有活著的生物都在不自覺地竊取別的生物的性命。
另一方面、我們這些小偷竊取的是人類的所有物；偷的並不是生命，而是金錢或物品。
若拋開人類所制定的罪責或法律，以物質的尺度而言，這兩者的罪行有程度之差嗎？以我的價值觀來說的話，嗯、沒有呢。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互相爭奪而來的。
我絕對不是在試圖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偷竊一事在現在的社會上是犯罪。但同時我也不否定這樣的行為；就像必須進食一樣，奪取是屬於生物的本質。非洲草原上的猛獸為了充飢而狩獵、人類為了充飢而奪走牛或豬的生命。我則為了自己的幸福，竊取他人物品。
懂了嗎？我們對自己竊盜的行為是有自覺的、而後下手。跟那些沒有自覺的小偷比起來，還是好上一些吧。』
我也是這樣覺得的。雖然對於罪行的嚴重程度之類的討論並沒有興趣，但我跟他的論調完全一致。
人終將一死。被那樣的父親、拋棄小孩的母親養大的我，肯定不會善終。若要能滿足這樣渺小的我的生活也只能如此；為這世界帶來多少麻煩也不干我的事。
反正需要進食、盜取生命的我肯定是會下地獄的。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成為一個偷竊物品的罪犯。當然、在這過程中存了錢。等存夠了錢之後就可以取得身分、也找到了能住下來的地方。再也不需要餓肚子了。
然而，一種希望能被滿足的慾望、無論去哪都無法被滿足的飢餓感仍殘存在我體內。我為了填滿它、之後仍偶爾會闖空門。」
從某個時期起，我開始教少年讀譜。
從高音譜開始、音符、休止符、各音階的位置、簡單的反覆記號的規則等等。
就近的樂器行買足了的五線譜，就這樣在記譜練習之間被逐一消費、遁入回收桶中消失。
描繪著如同蝸牛的殼般的低音記號時，少年忍不住抱怨。
「是嗎，你畫得挺好的啊。」
「我討厭蝸牛，也討厭唸書。」少年噘嘴說道。
「嗯、我小時候也很討厭呢。」
「為什麼非作不可呢？」
「你是說唸書嗎？還是學習讀譜？」
「都是。」
窗外拂來的風吹動著雜誌的邊角，飛機騰空而過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這樣會做的事情才會增加。如果能夠讀譜的話，就能彈奏樂器。」
「那唸書呢？」
「有好好學會算數的話，搞不好就能成為學者。」
「國語呢？」
「說不定可以成為小說家。」
「英語呢？」
我聽著飛機的聲音，想起了就在附近的立川機場。
「就可以成為機長。」
「欸？是這樣嗎？」
「會有外國人搭飛機，所以一定要會講英文啊。」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總而言之，透過唸書才能增加未來可能的選項。」
「你之前不是才說過不去學校也沒關係。」
「不去學校人生也不會毀滅的意思啦，但如果有想做的事情、想實現的夢想，還是去學校比較好吧。」
少年的雙眼睛盯著鋼琴的琴蓋。」
「但我沒有特別想成為什麼。」
「是嗎。」
我闔上了雜誌。
「但總之如果你想彈鋼琴的話。總是得要會視譜。」
少年從座位上伸長了手、碰觸琴鍵。琴音在房間內迴響。澄澈的F音不斷延伸。
就像是在抗議、不會讀譜還是可以彈奏。
我從沙發站起身，走向直立式鋼琴旁邊的架子。「要試試看彈一些別的嗎？」
「欸、真的嗎？」少年欣喜地從座位上站起，在鋼琴前再次坐下。
「想彈什麼嗎？」
「都好。」
do do sol sol la la sol的旋律響起。
「不要彈小星星啦！」
我無視著少年的發言，拉開倚在牆邊的櫃門。原本打算作為書架的櫃子內放了許多分隔版，如今被無數的五線譜鬆散地填滿、插入其中。在這櫃子的一角則放置著樂譜。
我邊啪拉啪啦地翻過譜面、邊思考著：哪兒有連新手也可以輕鬆上手的曲目呢？
越過窗戶，孩童在路上奔跑嘻笑的聲音隱約傳來。那邊的天空看起來是個舒適的晴天，搭配的背景旋律是「布穀」。
隨手翻找的動作造成書架掉下了好幾本樂譜；少年慌張地伸出手想接住、卻通通失之交臂地掉落在地板上。
「掉在地上了唷。」少年提醒著。
「等等再撿。」我邊回應邊繼續翻找。
在翻找之間以往彈奏過的樂曲逐一浮現在眼前。如同地層般層層堆疊而成的樂譜、每翻一層就回到更之前的過往。其中幾張已褪成褐色、簡直如同化石一樣古老；畢竟自入住這房間作為事務所使用以來，也已經過了10幾年。
地層上的分類有流行、搖滾甚至R&B等等，但現在要找的是古典的鋼琴譜。從蕭邦到薩提、胡亂收集而來的樂譜如同古典樂的樣品市集般多樣化。
從少年的方向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音。
「這是什麼？」
將視線轉向、幫忙拾起樂譜的少年手上滿是巍巍顫顫的老舊樂譜；不僅是沾髒變色、四角恐怕也都有損傷。
從少年手中接過了譜面後、我不經思索地倒抽了一口氣。
「真懷念啊、是『月光』呢。」
「月光？」少年困惑地眨了眨眼。「是我剛開始彈鋼琴時彈的曲子呢。」
樂譜的一角上是一段潦草的題字。
是她的名字的簡寫。
「這個樂譜是以前從我老婆那邊拿到的。沒想到還在啊。」
回過神來，才發現少年正側眼看著我。
「是怎樣的曲子呢？」
「要聽聽看嗎？」
少年從椅子上退下、坐到了鋼琴前面。
活魚是邊看著樂譜、邊從頭彈奏了十數小節。「你應該知道這首吧？」
「嗯、有聽過。」
「貝多芬的曲子。以前很有名的作曲家喔！」
「被裝飾在音樂教室的人。」
「啊、沒錯，音樂教室。」
音樂教室、多麼令人懷念的名詞。
「我想彈彈看這首。」少年稍作思考後如是說道。
「真意外哪、這首曲子有點灰暗的說。」
少年像是在說「沒關係」般地點了點頭。
「不過也不算太困難的曲子、應該沒問題吧。」我思索著。「不行嗎？」
「不會、有想要彈奏的曲子是件好事。」
總是在學著看譜也不好玩啊、我加上這句。我重新將樂譜放回鋼琴台上，敲了敲他的肩膀。
「太好啦！」少年興奮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重新坐回鋼琴前。而後、他認真地盯著樂譜，嚴肅的表情與平時完全不同。
在那之後又轉過來看著我，有點害羞地開口：「要怎麼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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