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ヨルシカ-《盜作》Yorushika-《盜作》小說全文翻譯
第三章
對不起。少年以氣音般的聲音吐出這詞。
在走出店外之後他看起來很愧疚地率先開口。表之道上仍殘留著冬末的寒冷、五月的風徐徐吹來。
「跟我說對不起也沒幫助吧。」我回應。
少年的托特包似乎因為剛剛才順手牽羊來的兔子飾品而不自然地隆起。
「你喜歡那東西嗎？」問出口後，少年歪頭想了一陣子後搖了搖頭。「沒有。」
「那是為什麼？喜歡玻璃製品嗎？」我回想起在巷弄中的慘狀。那時候難道是在陽台之上賞玩著這些玻璃藝品嗎？
「才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回應，聲音中帶些訝異。
「明明沒有特別想要卻出手偷了？」
少年退縮地沉默以待。
「好吧、反正也跟我沒關係。」
在那樣的時間點似乎連我都會被牽連進去，可不想被當作共犯啊。
「要下手的話，找沒有人的時候吧。」像是要趕走沉默的少年般，我以手背朝他的方向揮了兩下。
他先是帶點膽怯地慢步離開，隨後才加快了腳步，身影旋即混入人潮中消失不見。
幾分鐘後，我帶著那裝著紅色掛毯的購物袋走出店外，並在店外側面看見少年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又繞回來了嗎？
看見了我之後他再次向我道歉。「就說了、跟我講是想...」就在我正打算邁開步伐離去之際，他有些焦急地再次開口：「你不生氣嗎？」
「不會啊、就說了，這跟我沒什麼關係啊。」我望向少年的臉龐，嘆了口氣。
「你是喜歡別人對你發脾氣嗎？」
「也沒有。」
「那就好。真心覺得抱歉的話就去用自己的錢買下來吧。」少年沉默地低下了頭。
怎麼搞得一副是我在欺負他的場景啊、我如是想著。
「學校呢？」
「今天是星期天喔。」
「啊、原來如此。」
春季的日光灑落在表之道上。
少年一度張嘴，卻又隨之閉上。簡直像是從魚缸掉出來的金魚那般，重複著這動作。
「怎麼了？」
他一言不發。
從前方走來的上班族風男性不時瞄向我們的方向並擦身而過。
連雜貨店中的店主，都從櫃檯後方站起來、越過櫥窗望向我們的方向。
或許是注意到了這些目光，少年突然轉變了態度。「那就掰掰囉。」
我輕拍了他的肩膀後重新邁出步伐。
Gymnopédie的節奏敲打著我的頭蓋骨。好美的旋律啊、我邊吹著口哨，邊在腦海中反芻方才在店裡聽的音樂。Gymnopédie之前播放的是德布西的月光。在那之前是莫里斯‧拉威爾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再之前則是蕭邦的夜曲。
美麗的旋律之中總會浮現景色。
古老紙張的氣味，菸草漂出的煙，並排矗立的書本們，稿紙與鋼筆。
飄在空氣之中肉眼可見的塵埃。從窗外灑落的絲絲光線穿插於其間的空隙，落在男子的背影上。
像是終於捲回片頭的錄影帶。音樂從開了點縫的門扉間流瀉而出，經典鋼琴的各式奏鳴曲。
我回想起父親的書房。
美好的旋律中寄宿著魔力。聯繫一切的美好旋律必定也是、即便缺乏整合性，也很美麗。
繼續沿著路往前走的話車站已經不遠，我想著要找家咖啡廳坐下來，邊喝咖啡邊繼續完成手邊的工作。
因為感受到了視線而起意回頭一望。
早些時候在人潮中看見的輪廓在一段距離之外跟隨著我。我轉彎的時候少年也跟著轉彎、我若佇足後方的腳步聲也同時止歇。
我停止吹口哨，同時不禁想起吹笛人的故事[註1]因而嘆了口氣。
「剽竊的手法嗎？連這種事情都想知道啊。那我來介紹一種我很常使用、誰也都能辦到的手法吧。
第一步是從既存的樂曲中抽取旋律，熟練後會是個相當方便的手法。擷取喜歡的旋律的部分之後，調整至目標歌曲的key、擺放在和弦不至於產生不和諧的位置。如果原曲歌詞是相同語言的話，連子音都能完美銜接上是最好；特別是相對於旋律、齒槽音明顯的Tsu/Sa行、破裂音的Ka/Ta行最好都採用類似的發音。你們認為的那種好的主旋律也都有將歌詞的發音考慮進去。
雖然是個有點隨便的例子，例如鬱金香之歌：「綻放啦、綻放啦、鬱金香的花朵啊」
以我而言，這段旋律會留給人深刻印象的地方在於子音的「綻放啦」的S(咲いた)以及「鬱金香」的T(tulip)、花的H。如果連這個細節也能繼承的話，其他部分的歌詞不管怎麼改，你喜愛的旋律的強度也都能保存下來。
再來是和聲、也就是和弦取得的方式。這部分非常簡單。如果手邊有樂譜的話看了就知道，沒有的話就用聽的。在樂曲某個瞬間所形成的和弦、找到那個根音與搭配的合音之後，就能積累出引伸音(tension notes)。以此即可完成一個和弦。
就以這樣的方式一個個分析出樂曲的和弦、就能看出和弦順序組成的行進。找到了喜歡的行進組合之後，就能直接挪用到你的歌曲中。
和弦就是旋律的背景，也可以說是樑柱。
行進[註2]決定了這首歌的世界觀。會讓人聯想到雨中森林的音階。在廢墟暗處中的寂寞的旋律。小溪的潺潺流水聲。刻畫了印象的樂曲首先存在，然後得以做出背景的就是和弦。
而普羅大眾基本上沒有意識到這點：他們主要在聽的都是旋律。因此，就算引用了完全一致的行進、循環數小節也都不會被發現；明明世界上的音樂大抵是以各式各樣的合音重疊以後製作出來的。
這世界上美麗的和弦到處都是。其中最有名的和弦行進莫過於卡農。帕海貝爾的卡農中汲取出來的那個行進，只要在街上晃一圈就一定能聽到；以「卡農的行進」作為擋箭牌、直至今天也不分日夜地有基於該行進的作品正被產生出來吧。
那麼、你知道剽竊跟致敬的差別嗎？就算你清楚、一般人又會知道嗎？
此外、我也想提出這樣的疑問。收音機上播放了讓你一聽鍾情的歌曲。其中使用的行進是作曲者嘔心瀝血後的成果、還是從過去的名作之中引用的成果，會改變這首歌在那瞬間帶給你的感動的價值嗎？
不管是在別處曾使用過的行進，或者是作曲者經歷一番寒徹骨後寫下的作品、期間作者又有什麼經歷，這些都不過只是資訊。
有一種說法是資訊會影響味覺，音樂上的資訊會影響到聽覺嗎？
你怎麼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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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吹笛人的故事取材自十三世紀前後大量孩童失蹤的背景，各版本雖有所不同、但都有一個吹笛手用笛音迷惑孩童隨著他離開村莊的橋段。
[註2]: 對於文中提及的行進（或又稱為進行）的概念有些陌生的讀者可以在youtube上搜尋4 chord / The Axis of Awesome展現了由一組由四個和弦組成的行進、不斷重複即可作為唱遍英文流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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